《机动年代记·高达 追忆残响》 第一卷-① 【EVE | 前夜】
“让我们继续关注AWE货港爆炸事件。截止至0265年5月21日凌晨5:00,位于福波斯的AWE货运港口的A010船坞已在搜救清理活动完成后重新开放。麦金总督于今日早晨八时表讲话,表示将深入调查。该起爆炸事件已造成至少三人死亡,两人失踪,二十余人受伤。目前尚无任何组……”
示巴聚群首都,贝鲁里的市政大楼内,一名身穿蓝色西服的青年坐在过道中央的座椅上呆滞地握着两块银色金属片。他揉了揉眼睛,将手上的半杯黑咖啡一饮而尽。
“福波斯警方表示目前不能排除恐怖袭击的可能性,已针对福波斯AWE货运港口的内部人员展开进一步……”
“不明……凶手不就坐在市政大楼里喝着免费的咖啡听广播吗……”
“哎呀。那也太恐怖了。”稍显轻细的男声穿过青年左侧的鼓膜,像给坏掉的人偶上了发条一般让他颤抖着挺直了身躯。
“老……索贝克先生!您怎么、”
慌乱得有些不自然的青年试图抬起头,自己的脖子却已被对方的手臂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嘘……别在人家政府办公楼大声喧哗,多不好。”
“抱歉……”
“你们可真是给我整了个大惊喜啊。”
被称为索贝克的男子咧着嘴把脸凑到青年的脸边。他似笑非笑地加大了手臂的力度,随着青年表情的扭曲变化将指甲尖刺入青年锁骨旁的皮肤,划出了几道鲜红的爪痕。
“……”
“怎么了,不开心啊?”
“非常抱歉。由于我的疏忽,损失了两台宣告者。”
“为什么?”
“呃……我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应对方式,由于我的不成熟导致了本次行……”
“我是问你为什么跑了啊?I3。”
“那是……为了减少进一步的损失,保全最后一台宣告者避免全灭,所以……”
“所-以-说,你为什么跑了啊?I-D-O-L-A-3。”
“……这次事件的失误责任全部在我……”
“因为对手是高达吗?”
“……”
“那东西,看着很像高达吗?”
“是……虽然有些不一样……”
青年被锁住的脖子被放了开来。索贝克的表情比刚才温和了许多,用方才锁住他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青年却依旧心虚地错开了视线。
“嗨呀,那就没办法了嘛。毕竟高达很厉害啊,是吧?”
“唔……是的……”
“高达嘛,想想我还没有和高达打过……所以,那玩意也很能打吗?”
“是……”
“是嘛,要比我还强就再好不过了。”
索贝克咬了咬牙齿,咧着嘴不知是不是在笑。寂静的走廊里,十二点的电子钟声高昂地鸣唱了三声。大楼里低头行进的人们无动于衷地在各自的路线上匀速移动着,如指针下的齿轮,精确而高效。
“这种无意义的审问,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一旁会见室的大门重重地摔在内侧的墙壁上,一名身着白大褂的金发男子大步走进过道。
“您还不能回去,朗伯医生。”
“如果我身上的白大褂让您还把我看做一个医生的话,请您再想想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陪你们做无聊的回忆录。”
金发男子头也不回地向后方追出的中年男人回话,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大了。
“……这也关乎到您想要的答复,所以请配合。”
“我只是想清醒下头脑。”男子停在了过道拐角处,转身朝向身后的中年人指了指面前的咖啡机,随后走到咖啡机前按下了黑咖的按钮。
“税金流淌的声音,真悦耳啊。”
“索贝克,你来做什么?”
中年人察觉到了一旁长椅上的二人,并没有对自己厌恶的表情加以控制。索贝克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背,起身走向中年人。
“我们家布鲁奇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不是过来给你道歉嘛。要我替你吗?这种活还是我擅长。”
索贝克把下巴搁在中年人的肩上,向着金发男子的方向伸出右手大拇指挡在中年人的视线前。
“朗伯医生只是一般民众。这里没你的事,滚回去。”
“别惹我生气。”
“玩笑玩笑,我只是来给老爷子送他心心念念的小玩具。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没用,我这才亲自上门来了嘛。这鬼地方的空气可不好闻……哎,东西也送到了,布鲁奇老弟我看你们也用不上了,我可要领回去了。”
“随你便。”中年人从索贝克手中拽过一个通用数据储存器,用手帕擦了擦便收进口袋。
“啊对了,接下来是只能亲口说的事情。”
不顾对方嫌弃的表情,索贝克将嘴凑到了中年人的耳旁,轻声转达了自己的进言:
“新人类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便宜货,别瞎折腾了。”
火星的气温整体不如地球这般多变,毕竟在应有的季节出现应有的温度本就是行星改造计划的主要目的之一。与拥挤的地球不同,打一开始就将生态圈设计在可控范围的火星拥有更加简单的城市规划体系——不必像初期的地球城市那样顾虑环境因素,而是随便找块不是很陡峭的地盘便可让任何类型的居住设施拔地而起。
原本位于示巴和第勒纳两区域交界处的临海都市贝鲁里,现已是合并为示巴聚群的这两大区域的中心城市。包括留学生与务工者,每日约有1400万人在这座城市匆忙穿行,他们的身后则是高喊人类联盟复兴的宏观宇宙同盟。
约52年前,同盟武装部队以人类联盟军的名义进入火星地表,眨眼间战火便从主力军降落的示巴与第勒纳燃向了整片大陆。三年恶战后姗姗来迟的停战协议也无法停下这颗原本充满活力的行星上人们之间逐渐扩大的矛盾与裂痕。一边是崩塌期以来同甘共苦的家乡,一边是强大的军事政治实力带来经济激增的新生都市。一些原本坚信自己对和平热爱的火星人们,开始用灵巧的膝盖做出决定,而另一些则只能在妥协和抗争之间摇摆。
M.E.0220年,原示巴与第勒纳在同盟扶持的新政权带领下合并为新的示巴聚群,公开宣布加入同盟。火星的人们从泥潭里捡回了脆弱的和平,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早已溶化在战争的泥潭中不见了踪影。
四十余年后的现在,晚风吹拂着路边的棕榈树叶,傍晚开始玩耍的孩子们也都在母亲们的呼唤声下依依不舍地准备回家,这颗星球往日战争的中心点也已找不到任何火药的痕迹。
今年的五月正直火星的秋分点,距离赤道较近的贝鲁里本该气候宜人,但实际受到洋流的影响,较往日更为阴冷。贝鲁里城外环住宅区一处木质的小屋内,不时传出旧式吸尘器的响声。从木质的顶梁和燃烧着炭火的壁炉以及覆盖客厅的奥布松地毯,能看出这户人家的品味有些古典。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屋门。
“你不用拘谨,就当在自己家。”
“医生,鞋我自己来……”
“不行,你本来还应该在医院的。这几天起码不要随便蹲下了,坐下也要轻轻地,明白吗?”
“是……可我本来也可以继续留在医院的,也可以照顾缪尔哥。”
“你的身体必须休息,现在的缪尔也更需要一个人静静。”
“嗯……”
察觉到自己又不自觉地低下头,布兰雪尴尬地挺了挺胸,便轻声走向屋内。
“卡米莉亚,我回来了。”二人就坐后,医生抬头向天花板呼喊着。
细碎而急促的脚部从楼上传来,一位身着长裙的少女出现在实木楼梯的转角。少女在围裙上擦完手便解开绑着马尾的发带,扶了扶眼镜微笑着向布兰雪伸出手。
“你好,我是是墨鲁斯·朗伯的妹妹,卡米莉亚·朗伯。”
暖色的灯光透过浅金色的长发,让布兰雪看得有些入迷。
“你好……”
“卡米莉亚现在刚考完试,假期内会和我一起照顾你们。”
“还请多多关照,布兰。”
“卡米莉亚姐,你知道这个叫法吗?”
“当然啊,去医院帮忙照顾缪尔同学的时候,他和我讲了好多呢。以后还要相处很久,还是亲近点好。”
“啊……医生之前说的帮手是指卡米莉亚姐吗?”
“是啊,哥哥突然联系我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好在我才考完试,现在放假时间挺多的,就主动请缨来帮你们的忙了。”
卡米莉亚在厨房柜子内翻找出咖啡豆和茶叶,按下了热水壶的按钮。
“这里是医生的老家吗?”
布兰雪环顾着这间看着有些年头的屋子,有些许好奇。
“嗯……算是吧,这间屋子是我的养父母比尔夫妇所有的。”
“养父母?”
“因为一些原因,出生后不久我就被亲生父亲交给他们抚养。大概五年前,我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以后找到了亲生母亲和卡米莉亚,才转而和她们一起生活。”
“也就是说卡米莉亚姐是……”
“是,虽然和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父亲不同。在我和她们团聚那时,卡米莉亚的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
“那时候可真是不容易啊,哥哥又是搬家又是找工作,忙上忙下的……啊,先喝茶可以吗?咖啡还要等一会哦。”
“啊好,可以……那为什么现在卡米莉亚姐住在这间屋子呢?”
“三年前母亲过世后,卡米莉亚考上了贝鲁里艺术学院的预备资格。戴斯蒙德哥……比尔夫妇的大儿子在月球成家,他们二人就去那边生活了。当时听说卡米莉亚要来贝鲁里上学,他们就爽快地把数字认证发了过来,让卡米莉亚借住进这间老屋子。”
“真是好父母啊……”布兰雪捧着茶杯垂下头来,一边吹着蒸汽一边抿着乌龙茶。
“嗯嗯,我很庆幸是他们这样温柔和善的人养育出了这样温柔和善的哥哥。”
“你这夸得……我明白和他们比起来,我这个哥哥当得远不够称职。”
“哎呀,我还没开始夸呢。”
“你变开朗了。”
“哥哥和叔叔阿姨还有学校的朋友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要还垂头丧气的话,爸爸和哈提雅也肯定不会开心的……好了,咖啡。”
“谢谢……这没加糖的咖啡,要是拉蒂先生肯定受不了……下次也请他过来坐坐吧。”
“拉蒂先生没有和医生一起每天接受盘问吗?”
“拉蒂先生和戴尔顿队长分别去不同的地方配合调查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耐心也快见底了,但是我相信拉蒂先生说的……我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诺瓦尔一定还活着。”
“是啊……姐姐她总能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这次也一定……”
墨鲁斯站起身来,背过身去给一旁的暖炉添了些燃料块。布兰雪的头垂到茶杯前,呼出的热气混着水蒸气铺满了他肌肉紧绷的脸蛋,水雾凝结成的水珠顺着鼻梁流进了他的衣领。
“布兰……”
“我没事……只是有些被蒸汽烫到了……”
一旁伸来的手帕顺着布兰雪的额头擦到了眼角,还留下些许芳香。布兰雪侧过脸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卡米莉亚,只能咬着牙齿维持着脸上肌肉的力道。
“真的不要紧的……我和姐姐约定不会再哭了,所……唔、”
卡米莉亚纤细的食指轻压着布兰雪的嘴唇,向他口中送入一粒满溢着可可香甜味的糖豆。本要鱼贯而出的不安似乎一起被锁进细腻醇厚的巧克力里,一滴滴溶化在他的舌尖。
蜜一般的暖流淌过喉咙,如无声的咒语拨开了布兰雪绷在额头前的双手。眼前的蒸汽消散开来,顺着他鼻梁留下的液滴汇成细流擦过嘴角。少女轻快地直起身,向着不自觉蜷缩在座椅上的布兰雪伸出手掌。
“嗯,约定可要好好遵守。所以……”
米黄色的灯光透过卡米莉亚的浅金色长发,又如晨曦一般投射在布兰雪的瞳孔里。
“明天开始,让我看到你最好的笑容吧。”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就不用输液了。”
身着护士服的女性调整好点滴的角度,在平板上填写完记录后转身离开了病房。空荡的双人病房内只剩下呆坐在床上的红发少年望着玻璃窗中自己的镜像,一动不动。
“搜救还没结束。你别过多担心,专心养好身体。”
“还当什么殖民地卫队……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回想起墨鲁斯医生离开前的话,缪尔用没有插着输液管的左手手背,有气无力地拍下了电视机遥控器的开关。歌舞节目的声音被猛地收回熄灭的屏幕里,病房中只剩下中央空调通风口处细微的风声。
“哦?已经有一位小兄弟了吗。”
一位弓着腰的白发老人走进病房。老人身后跟随的西装男子在另一个病床边放下小行李箱,对老人示意后离开了病房。老人则坐到缪尔病床旁的座椅上,笑眯眯地跟他搭话。
“这里的病房怎么样啊?住的还舒服吗?”
“啊?嗯……”
“怎么了,没精神吗?哈哈,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没有,多亏医生护士们我已经好很多了。别看我身上这么多绷带,我感觉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啊要命……”
试图展示一下左手肌肉的缪尔捂着背上不小心被动作牵扯到的一处伤口,尴尬地挤出一点微笑。
“哈哈,精神不错。这里难得有你这样的孩子,平常来的都是我这种老骨头,就怕死气沉沉地你不习惯呢。”
“哪里,前几天才从这里出院的那个大叔比我还精神呢。不过这里条件比我们基冈缇亚那乡下的诊所好太多,倒是真搞得我有点不习惯。”
“哎。以前条件更好的,B级往上的病房全都是单间,豪华多了。可惜全换掉了……”
“为什么啊?”
“调整资源分配。哎,等哪天大家日子都过好了再说吧。”
“都过好……吗……”
“没办法,大家觉得不公平,那就等到有条件了大家再一起享受嘛。”老人似乎对自己的发言很满意,身体也一起放松了下去。
“您是政治家吗?”
“啊不是不是,退休公务员。”
病房门再次打开,让缪尔感到熟悉,甚至有几分怀念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子,好点了吗?”
“拉蒂叔!几天没见了,你不用再接受调查了吗?”
“临时通行证批准下来了,现在可以在休息时间自由活动了。”
“哈哈,跟上班似的。”
“还别说,我都觉得我在坐牢。”
拉蒂提着袋子走到病床另一边,拿出里面的食品盒,放在缪尔病床上的小桌上。
“给你带了点水果,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一样买了点结果好像买多了……那个,您也一起如何?”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老人麻利地拿起一个叉子,将一块猕猴桃送进嘴里。
“老爷子您是哪个部门的啊?”
“退休的老骨头罢了。我儿子倒是,现在在首都军干的还不错。”
“首都军啊?厉害。”
“那是,现在示巴最重要的就是军工业了,也离不开他们这些当兵的。可不得让他多加油。”
“‘最重要’吗?”农业殖民地出身的缪尔显得有些疑惑。
“可不是吗。一来能给其他聚群带来和平,二来还能赚些钱去搞基建,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和平……”
“这世道不管哪里都一样,拳头不硬谈不了和平。示巴只是让那些想要为自己争取幸福的人手上有杆枪而已。“
“武器不是愈发加剧了纷争吗?”
“哈哈,你刚才说你是基冈缇亚那的对吧。看样子你是没经历过战争吧?”
“他们那虽然闹了个政变,但是没打起来就结束了。”
“啊?政变?”
“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基冈缇亚还在灶神星聚群,你都没出生呢。”
“对对,就是那次。政变派拿到MS和战舰也没敢全面开战,微妙的平衡让他们在会议室就解决了长年的矛盾。示巴也顺带赚到了钱来拉动聚群经济,这不是双赢……啊,我来开吧。”
听到病房门外急促而低沉的敲打声,老人赶在缪尔病床前正在削苹果的拉蒂起身前微笑着站起,摆摆手示意拉蒂坐下继续,便自己走向病房门。
“是……这样吗?”
“等你再长大点了也许就明白了,枪也不全是用来杀人的……嗨,随口说说也别想太多。接下来咱们聊点开心的。”
老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打开病房门,却只见方才随行的西装男子贴着门向房内瘫倒在地,紧贴在他身后出现的则是冰冷的枪管。
“你们的枪杀不杀人我不知道,但我这把可说不准了。”
“你,你是哪来的?!你做什么?!”
病房正处在VIP楼层的边缘,值班台的视野并不能覆盖到走廊末端拐角后的病房门口。被击倒在地的西装男子身旁出现了病房内另外二人熟悉的身影,映照出他身影的安保摄像头却丝毫没有发出任何警报。被手枪精确瞄准着的老人本能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向后退了几步,持枪人的身影也跟着踏入了拉蒂和缪尔的视野。
“戴尔顿?!”“戴尔顿队长?!”
“我和老爷子你无冤无仇,小点动静对我们都好。”
戴尔顿向后摆动脚跟熟练地关上了房门,缪尔和拉蒂面对眼前不可解的突发状况,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戴尔顿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说真的我也很想这么问,但现在不是坐下来慢慢聊的时候了。”
“把枪放下戴尔顿。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来这儿是为了让你也清醒一下。拉蒂……不,刀匠先生。”
“……”
“还有八分钟,你得陪我去兜个风了。”
颤动的瞳孔诉说着拉蒂的惊愕。他非惊讶于戴尔顿的行为,而是惊讶于刚才听到的那个十多年前被用于称呼自己的单词。
“你要我做什么?”他起身走向戴尔顿。
“彼此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互帮互助吧。”
戴尔顿的另一只手卸下了单肩包,将它丢到了拉蒂面前。
“你们是想要什么?我就是个退休的可什么都不知……”
“放心,我对老爷子你以及示巴的内部问题不感兴趣。”
“你们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为什么队长要拿枪指着这个爷爷啊?!”
“你什么都不要管,乖乖在这等警察到场。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
“警察?所以说你们在干什么啊?!”
“不是我们想干什么,是我们要被怎么了。说明起来太麻烦了,大概也说不明白……但总而言之我想活命。你不是事故真相的目击者,也不是什么相关人士,老实点乖乖在那呆着你就不会有事,明白了吗?”
“事故真相……难道和拉蒂叔说的那个白色MS……还是说和诺雅有什么关系吗?告诉我啊!”
数十秒前打开单肩包时散落一地的黑色物体,已然齐整地装备在拉蒂的身上,然后便被厚实的皮大衣遮盖起来。全副武装的拉蒂手中清脆的上膛音打断了缪尔的发言。
“小子,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很多很多……该道别了。”
“医院系统恢复还有374秒,我们走。低调点,我先。”
“好……”
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与这几秒间开始变得陌生的两个背影一同消失在缪尔的视线中。老人瘫坐在地上,大喘几口气后开始拍打昏死在地上的西装男子。
“啊,还有气……啊对,报警……要赶快报警!”
老人不断按着病房的报警按钮,可警报声并未如预料一般响起。
“怎么回事,响啊!哎这破烂……有人吗?!来人啊!”
老人叫喊着跑出房门,数十秒后又带着几名身着医护服的身影回到了屋内。医护人员们围在躺倒的西装男子身边试图确认他的状况。老人则抽出西装男子口袋里的终端,在一旁义愤填膺地对着电话那头叫唤着。
分针悄悄地走了几格,屋内也回归了宁静。除了小桌台上多出的水果,靠窗的角落一如平常。医院门口杂乱停放的警车挤满了缪尔的视线,红蓝警灯与探照灯的亮光一缕缕擦掉了玻璃窗里他的镜像。与十几分钟前一样,缪尔依旧呆坐在那里机械地望向窗外,只是尚有余力的左手还紧握着刻着自己名字的黑曜石吊坠,许久没有松开。
人类纪年0010年完成的第一期火星地球化工程以来,火星大气的成分便再无明显变化。磁场固定带保护下的火星也获得了和地球一样蔚蓝色的天空。但到了夜晚,戴莫斯和福波斯这两颗尺寸不足月球百分之一的卫星却无法提供月球级别的反光,让火星的夜空暗了不少。
贝鲁里城墙的外围处距离城墙约八公里的岩台上,一台身形纤细的银灰色MS匍匐在地面上,面向城墙大门的方向小心调整着手中狙击步枪的角度。
火星的重力只有地球的1/3,除开铺设了重力转换装置的城市区域以及公路等设施表面,想要在其他场合下运用MS,跳跃动作可以带来的机动优势远远大于了地球和金星环境下所能达到的。这台银灰色机体的背部除去武器挂架与舱盖以外十分简洁,没有像常见的泛用MS那般在背部设置一个大推进器,显然也是为了适应这种作战环境做出的针对性设计。
“啊……小猫到底在哪啊……”
银灰色MS驾驶舱内的操作台传出稍显慵懒的女性声音。一名身着深色短袖的短发壮汉,目不转睛地顶着瞄准镜缩放区域的监视器画面,手部精确地挪动着操纵杆。
“八成是没了,都第三预备案了,我看咱们该撤的撤吧。”
“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别急。”
“都等了四十多个小时了,什么信号都没有。无名先生也没有新的指示过来。”
“通信风险很大,除非无名先生有暴露据点的坐标也得传达的重要讯息,否则不会联络的。现场状况我们自己来判断,目前还在计划范围内,再等等看吧。”
“都听您的。哎……霍比拉的手动索敌用久了手真酸,我回去了能申请更新下装备吗?”
“好好。回去我问问牧羊犬,看看有没有抓到什么新型号的游猎者。”
“那算了,我不想看到的东西里游猎者排第一。”
“还挑食。”
“您回去问问,咱们这谁想看见那玩意…………等会,城墙方向,说啥就来啥……三个游猎者,都带着100mm步枪……没有确认到重武器,应该里贾纳的。”
“确定不是首都军的巡逻队吗?”
“应该不是,我捕捉到一帧光照下的。肩膀是红色涂装,肯定是里贾纳……他们打着探照灯在找什么东西。”
“嚯……看样子小猫的运气还没用完啊。”
“是吗?看着马上就要用完了。这探照灯打这么亮,也不像在找人。”
被驾驶舱内的男人称为霍比拉的银白色MS枪口所指的方位,另一台身着涡轮喷射飞行组件的霍比拉也在云层上向着目标方向移动。
“大半夜的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点……太巧了。我再靠过去一点,这个高度和距离,静音跟雷达屏蔽的效果还在。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们得逞。”
“怎么就什么得逞不得逞了,您都没弄明白他们来干什么的,没必要这么急吧。”
“直觉。跟着我干久了你就懂了,雀鹰同志。”
“收到……装填动能穿甲弹,弹道修正完毕。这个距离一口气全干掉有点勉强。无法对方是否有其他单位,等待指示。”
“我继续藏在云层后面,继续观察下。”涡喷型霍比拉悬停在了距离敌人直线距离约4公里的空中。
“明白……嗯?城下防洪沟的架空层里有什么出来了……是四轮载具!总不会是……不好,游猎者发现它了。”
“我这没检测到识别信号,怎么回事?”
“我也没有,怎么说,是她吗?游猎者追过去了……最前面的开火了,是捕获网……没有命中。他再往前没路了,他们再往前三百米就是栏杆了。”
“给它开路!我要下去了。”
动能穿甲弹在夜空中发出持续不到半秒的微弱闪光,之后四轮越野车前方的围栏根部便破出一个几米宽的洞口。队列最前方的游猎者见状举起左手握持的步枪,瞄准了试图跃过洞口的越野车。
“给我老实点!”
蓝色光刃照亮了漆黑夜空中的银色装甲,涡喷型霍比拉展开手中握持的复合突击矛如闪电一般掷出,精准地贯穿了领队游猎者持枪的左手。游猎者小队慌乱地开始索敌,冲破云层的霍比拉倒映在它们抬起的主监视器里。
队伍中第二台游猎者也举起步枪向空中射击,但被回避了几发之后便吃到来自远处的狙击,被动能弹拦腰截断。断手的领队和一直在末尾的第三台游猎者见到队友遭到狙击,也立刻躲入了架空层旁的防洪槽。
“目标丢失,要我上前吗?”
“傻瓜!别站……”
从城墙的东南方向呼啸而至的橙红色流线贯穿了雀鹰机身下的岩台,虽然机身并未遭受直击,但高出力电磁炮的极近距离轰击产生的爆炸仍然重创了雀鹰机的躯干。
“唔!……呃……咳……呜……”
“你没事吧!?”
“呃……腿……废了……手……还能开枪……”
“傻瓜!我是说你的身体!”
“哈哈……我说的就是我的身体……”
“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相较于装甲厚重的游猎者,装甲薄弱的霍比拉显得十分轻巧。降落在地面的涡喷型霍比拉拔起伫立在防洪槽边的长矛顺势贴着地表滑到防洪槽内,避开又一发捕获网后,蹬着防洪槽的斜坡,像弹弓一样把自己横向对方射了出去。
待到断臂的游猎者做出回避动作时,蓝色的矛刃已经从腹部将断臂游猎者一分为二。刚被切下的上半身残骸立刻被抛向最后一台游猎者的方向,将未能反应过来闪避的敌机卷入上半身的爆炸。
“还有……东南……狙击……”
“你不要动,保持低姿态。再坚持一下,我马上解决它……可恶,给我老实点!”
被爆炸卷入的最后一台游猎者急忙调整姿态准备进行索敌,紧张地左右摇晃着自己的主摄像头,可未曾料想涡轮组件优秀的机动能力已在刹那间把霍比拉送到了它的身后。绚丽的紫色尾焰照亮了漆黑夜晚的一隅,紧接着青色的光刃便从背后贯通了游猎者的身躯。
“最后一个!”
奄奄一息的雀鹰看着破碎的辅助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爆炸火光,被痛苦扭曲的脸庞上嘴角略有上扬。
“漂亮……不愧是天鹅……”
“你忍着,我马上来救你啊,保存好体力。”
“您先别出来……对面应该打不到您……三公里……这个角度我看不见……”
“你不用担心我,他们的炮我躲惯了。”
“不行……那个弹速……不是一般的狙击炮……您交给我……”
“你要干什么?”
跃入城外荒原的越野车在不平整的地面上笔直行进,凌乱分布的风化岩成了绝佳的低位掩体。雀鹰看着雷达上逐渐远离城墙的绿点,蠕动着左手的食指向公开频道发送了一套地形图。
“我……还能开几枪……”
“你要我扔下你不管吗?!”
“您不能死在这……请完成……任务……”
“雀鹰……”涡喷型霍比拉的驾驶舱内,主屏幕投射出的图案上标注了敌人狙击手的预估位置范围,以及可能穿过乱石丛瞄准到的射线范围。附近潜行的敌人毫无疑问也会收到这份通信,但只要按路线上避开红色区域迂回的跑法,不能轻易冒头的敌方狙击手什么都做不到。
“那边的四轮车听好!不要碰到任何红色区域,全部绕过去!之后踩紧油门,不用管我们。”
涡喷型霍比拉的驾驶舱内,喉咙里低沉的震动透过嘈杂的干扰噪声传入公开频道。听到搭档心领神会的行动,雀鹰略微放松了嘴角,重新将注意力转回瞄准镜那头。
雀鹰自行尝试过用手边的电线勒紧大腿做简单的止血,发现空间受限后便也不再费心于自救,只求象征着行动成功的载具通过后,自己能留着一口气作为诱饵帮搭档打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枪。
他十分清楚自己面临的风险。如果对方认为作为狙击手的自己已被击破,那么面对即将逃跑的目标和没有狙击能力的涡喷型霍比拉,不谨慎的敌人也许会选择转移位置冒头进入自己的射击范围。和自己失血过多不知何时就会失去意识的风险比起来,眼下的豪赌也变得划算了不少。
五秒,十秒,逐渐逼近红色区域的四轮车没有丝毫减速与转向的迹象。
“车身受损已失控,无法回避,即将通过。”简短的通讯经由公开频道传来,陌生的男性声音在现场所有机体的驾驶舱内响起。
“哈?!”
雷达代表载具的绿色图标踏入红色区域的瞬间,橙红色流线像钉子一样精准地扎在了暗绿色的越野车身上。
爆炸的火球宣告着车内的一切已化为灰烬。涡喷型驾驶舱内的女性捶打着划着红叉的雷达画面,即便敌方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失去了任务目标的当下已经失去了继续交战的意义。
“怎么会这样……”
“这次看清了吗?接下来只能靠你们了。”公开频道传回与刚才相同的男性语音。
“……你没事吗?”
“看着像特殊的电磁炮,应该没有炸药。”
“你怎么……我明白了。”女性长舒一口气,打开了队内频道:“雀鹰,大概的方位确认了吗?”
“……东南……大约120……我仰角太大……打不到它……”
“我知道了。”
霍比拉将左手的小型护盾抵在躯干前,重新开启了右手复合突击矛的光刃。
“你还能开枪吧?”
“……当……然。”
涡喷引擎咆哮着呼出的飓风吹散了游猎者残骸上跃动的火焰,在黑夜中高举着蓝色矛刃的霍比拉左右摇摆着冲出了防洪槽,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近乎是在她加速完成的瞬间,橙红色的流线便再次向她袭来。霍比拉前腿擦着地面,舞动着四肢用惯性将躯干中心拉离了轨道炮的轴线。
“准备好,给你机会。”
炮弹呼啸着截断了霍比拉的左臂,而霍比拉却趁势回转身体,向着炮弹袭来的方向全力投掷出复合长矛。前方的低洼地中亮起了蓝色的喷射尾焰,在复合长矛的光刃刺穿尾焰的主人之前,模糊的机影急促向后跳跃,在空中再次将手中的电磁加农对准了涡喷型霍比拉。
城墙上自动探照灯的轨迹横着扫来,照亮了飘进雀鹰瞄准镜正中央的蓝灰色敌机。
“您果然……就是……”
动能穿甲弹直击了跃起的机影。电磁炮的供能区块被完全贯穿,冲击波将炮身与手臂装甲一同撕成了碎片。摔落在地的敌人试图用右手撑着身后的地面起身,但下一秒霍比拉的铁蹄便已踏在它的肩上,将它压回地面。霍比拉关闭光刃,用实体矛尖抵住敌人的驾驶舱门。银白的骑士双眸发出苍蓝的微光,原本喧闹的城下重归沉寂。
公开频道里响起女性冰冷又略带急促的声音。
“我数五秒。下来。”
贝鲁里城与火星第一期的其他城市一样有着250多年的历史,但人口密度相较于其他聚群的中心城市高出了不少。夜晚的中央城区,成片的霓虹灯和涌动不止的人群展现着这座古老都市的繁华与活力,不过今夜依旧流光溢彩的主城区内却也异常地有些凝重的气息。
警车与装甲车把位于繁华地带的中央医院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中,气候一向怡人的贝鲁里唐突下起了没有预报的雨夹雪,行人们不得不开始四处躲避这场脱离了市区气象控制系统的意外。
医院前被挤占了几条车道的主路,车流速度只有往常的一半不到。一辆与火星地区较为常见的悬浮车辆不同,稍显破旧的轮式汽车,在医院不远处的路口外等待信号灯与交通警察的疏通。
“是……小提琴还没有回来,不好意思。而且这几天我家里有人要照顾……是,非常抱歉。请帮我转告剩下两位同学……这样啊……好的。外面有些冷,请您注意保重身体。”
汽车后座的少女和声细语地打完了电话,她用手擦了擦起雾的车窗,面色复杂地扫视着窗外四处躲雨的行人。
“是学校的事情吗?”
“啊,嗯。只是庆祝活动,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对不起,都因为我……”
“没事的。原本小提琴就被借走了还没还回来,这次没能参加也不怪你啦。”
“卡米莉亚姐会拉小提琴吗?”
“会呀,我就是想当职业小提琴手才来火星上学的呢。”
“诶这样吗?说来医生也会吹口风琴,音乐基因真可怕。”
“哪有,我的口风琴也是卡米莉亚教的。当初第一次听她拉小提琴,就觉得自己也想试试什么乐器……好几年前的事了。”
驾驶席的墨鲁斯推着已经有些陌生的变速杆,一边等待下一个绿灯一边说到。
车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布兰雪能隐约感受到,即便表情和语调与平时和善的医生并无二致,现在的墨鲁斯有种说不出的焦躁。颗粒和液滴敲打着挡风玻璃,用机械一般工整均匀的震动扰乱着电台播放的古典乐。
十几分钟前,近日来首次出门的布兰雪在朗伯兄妹的陪同下穿行于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直至医生接到一通紧急的电话。返回车上后,墨鲁斯便朝着中心医院直线前进,走走停停地到了医院旁的路口。
“别担心,接到缪尔我们就回家。”
绿灯亮起,墨鲁斯拐进医院的支道。有着警察标志的路障在医院门前绕成了拱形,见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员抬手示意他离开,墨鲁斯只能将车靠在路边后回拨了刚才的电话。
“您好,我是墨鲁斯·朗伯,我已经到医院了。”
“………………” 电话的另一头只有跳动的,电波杂音一般的模糊声音。
“喂?能听见吗?我是墨鲁斯……”
“啊您好您好,不好意思信号可能有些问题,您刚说什么?” 杂音消失的一瞬后紧跟着陌生的男性声音。
“请问您是?”
“啊非常抱歉,秘书官现在有要事抽不开身,接下来就由我跟进您的状况了。”
“……我知道了。可以和警察沟通一下放我进去吗?我现在到医院了。”
“非常不好意思,缪尔同学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
“不是说好了让我来接他的吗?他在哪?”
“哎,实在不好意思。他已经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你们就是这样做事情的吗?”
墨鲁斯踩下了油门,顺着绿色信号灯冲过前方路口,转向了路牌上市政大楼所指的方向。
“您先别生气……您继续往前走。不光缪尔同学,您一直申诉的问题也许我能帮您一并解决……啊这里右转,前面第二个路口拐进去,有蓝色广告牌的那里。”
“你能看见我们吗?你说解决什么问题?”
对电话那头诡异的说辞感到迷惑的墨鲁斯向右转向,将车停在蓝色广告牌旁。
“您不是还一直惦记着的另一位小朋友嘛。”
“你说什么?”
他打开车窗观察四周,没有什么政府单位,就连亮着灯的门店也都在几十米开外。骤雨中,这里只是繁华的城市里灯下阴影里毫不起眼的一角。
“她漂亮的黑头发现在都被泡得乱糟糟的,实在有些可惜。”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在哪?!”
小轿车猛烈的震动打断了墨鲁斯的怒吼,一个高挑的人影浮现在模糊起雾的挡风玻璃外。他跳下车前盖,猛地将脸贴近墨鲁斯身旁的车窗。
“这儿呢。”
被骤雨打湿后凌乱的灰发,带着狰狞笑意的血红双眼,扣子不齐的内衬配上老旧的皮质大衣,面前男子的形象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市政中心那些西装笔挺的公务员。他眯起眼睛从大衣里抽出一把有些陈旧的玻璃纤维质匕首,在雨水的冲刷下用指尖来回擦拭。
男子挥了挥手,夸张地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破烂不堪的老旧路灯便如舞台聚光灯那般照亮了原本黯淡的街角一隅。就像事先排练好一样,墨鲁斯身旁的车窗玻璃缓慢沉入车门,映照在他瞳孔里的灰发男子微笑着靠在车门旁,不慌不忙地伸出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愤怒、疑惑、恐惧,这些膨胀得有些夸张的负面情绪在数秒间让墨鲁斯有些分不清现实,直至紧贴皮肤的冰冷刀刃,将本属于他的错愕带回他呆滞的脸上。
“你是……什么人?”
“晚上好!我是来绑架你们的索贝克先生。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真要命……”
骤然下起雨夹雪的云团乖巧地留在了身后的城墙边,前方天空中间断闪动的航灯信号无声邀请着奔驰于火星地表的跟随者们。看着身前一言不发的戴尔顿,越野机车后座的拉蒂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形容自己的感受。
“那个车速跳车……亏你敢想啊戴尔顿。”
“不是活下来了吗。”
“这下好了……亏我装了半天的弹,武器全报废了。还好后备箱有越野机车,不然咱们得走路了。”
“问题不大,我的行李和急救箱都还在,一开始我就把它们就放在越野机车上了。”
“哎我说你啊……”
“没死就不错了,先逃出去吧。”
“还要跟着那家伙走啊,戴尔顿。你不是没见过这个机型吗?”
“虽然应该是自己人但我确实没见过。倒是敌人的那台我有印象。长得和之前袭击港口的蓝灰色机体一模一样,装备应该是最初攻击地鼠号那种。”
“那我真越来越搞不懂了。”
“活命比搞懂要紧。不过车和逃亡路线都是VAND给我准备的,但没说过要派MS来啊,临时计划有变吗……”
“你们不是安保公司吗?搞这么大排场。”
“嗨,VAND接的黑活可不少,我们家老板能派这种东西来接我也不奇怪就是了……倒是刚才那些游猎者让我很在意,如果是首都军的话水平也太差了,不对劲。”
“那你这身手还是个安保员呢,谁信?”
“别,我就一安保员。脏活我一概不参与,这是我入职的条件。”
“好好,我信。”
“……”
“你说有没有可能,咱们只是不小心闯进首都军的执法现场啥的。”
“但那些游猎者明显冲我们来的,捕获网都掏出来了……到站了,随机应变吧。”
完成减速的银白色机体降了下来,将敌机放在了一处崩塌的岩台旁,之后便双手撑地做出俯卧撑一样的姿势。它后背处的舱盖向上翻开,自动绳梯从舱口边降了还不到一半,从舱盖里冒出的人影抱着什么东西,像滑梯一样顺着机体大腿后侧溜下来跳向地面,在翻滚缓冲后奔向一旁坍塌的岩台。
“驾驶舱在那种部位吗?这种设计的MS我还是第一次见。”
“别管这些了,我去看看,掩护我。”
停车观察四周后,戴尔顿装备好手枪,踩着碎石块向崩塌的岩台上攀爬,拉蒂则开启车上的小型雷达确认周围的环境。
气阀的噪音伴着滚落的碎石从戴尔顿身旁掠过,而后就是逐渐清晰的痛苦而低沉的呻吟。岩堆中竖起的驾驶舱盖,宛如伫立在山顶的界碑。
“呃……啊……”
“唔……用完了……偏偏这种时候……你再忍忍啊,我去敌人的机体里找找,坚持住啊。”
到达舱盖前的戴尔顿右手举起手枪,架在反持手电筒的左手上,侧向挪动双腿试图确认舱盖后的情况。
“谁!”
戴尔顿举枪的左臂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纤细的人影已经贴近了他提前举枪的右臂内侧。戴尔顿反射式地用左手反制,但被抱住自己右臂的对方侧身躲过,随后他的身体被对方拽向右手侧。虽然自己也准备侧身稳固下盘,但不规则的地面让戴尔顿的右脚没能移动到该有的地方,全身被对方拖下了地面。
“完蛋!”手电筒和手枪散落在石缝里,超出了他所能触及的范围。
对方旋转身体后将右腿压在戴尔顿身前,身下弯曲的左腿则准备从外侧上摆,但受制于不规则的地面形状并没能立刻完成十字固。戴尔顿抓住机会用左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向对方的右腿,逼迫对方右腿下移趁势抽出右臂,而后用力翻身反向压制对方。
“我不是敌人!”
在戴尔顿压在对方身上,确保控制完成后缓慢地把匕首的刃角从对方脸下挪开。
“你看,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刚才你们救了我,我只是来确认情况的。”
“唔……”
见对方收起了凶狠的表情,戴尔顿也缓下了四肢的力道,小心翼翼地起身伸直双臂。他打开备用的手电筒照亮自己的身体,并用指尖拎起匕首摇晃着试图证明自己没有敌意。刚才被压在身下的女性起身后退了两步。
“……十分抱歉!明明是我发信号让您跟随的。我却紧张过度得没反应过来,您没事吧?”
她略微前倾身体,向刚才的行为道歉。危机解除后,戴尔顿才得以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差点拧断自己手臂的细瘦身影。
她看上去大约二三十来岁,一侧扎着短马尾,发梢还有些微红的挑染。她上身穿着单薄的灰色背心,胸口挂着陈旧的标识牌,下半身则是尺码有些宽松的灰色迷彩长裤以及不像是军用规格的防滑靴。这看上去不太像首都军或者私人武装部队,与戴尔顿印象中VAND旗下佣兵堪比特种部队的形象更是相去甚远。
“你就是来接应我的人吗?”
“啊,是……不好意思,现在我的同伴受了重伤,我需要先替他包扎止血。”
“我的机车上有急救箱,不介意的话……”
“真的吗?十分感谢!”
她灵活地跳下石堆,向一脸茫然的拉蒂点头行礼后打开了越野机车的后备箱。
戴尔顿放下枪,走近舱盖后。从舱盖内延伸到地上的血痕上,仰卧着的壮汉躯干上盖着一件迷彩外套,眯着眼睛努力控制着呻吟的音量。抱着医疗箱回到舱盖旁的女性熟练地拿出止血带,摸索着壮汉血肉模糊的左腿开始进行止血工作。
“他伤势很重,需要尽快处理……您方便搭把手吗?时间紧迫,处理完了我们需要马上撤离。”
“啊……嗯。”
戴尔顿咽下满脑疑问,开始熟练地协助着眼前焦急但不慌乱的紧急救助。
“谢谢……您很专业……”左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的部分有序地被剥离下来,咬紧牙关的壮汉仍在试图向戴尔顿表达自己的感谢。
“抱歉,为了接应我……好了,这样就暂时没事了,之后每两个小时定时打两组复合激素,应该能让他再撑至少八个小时。”
“感谢您的协助。”见到眼前的伤员表情逐渐缓和,女子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向戴尔顿鞠躬致谢。
“该道谢的是我,他是为我断的腿,我欠你们一条命。”
“接应您是我们的任务,我和他早就做好了觉悟,还请不要自责。”
从她直视自己的双眸中,戴尔顿看到了他良久未见的意志力。似乎不发自生存,也不发自欲望——至少不太像他所见过的那些给钱什么都干的亡命之徒。见戴尔顿眉头紧锁没了声音,女性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脱下手套微笑着把手伸向戴尔顿。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同路人部队第一小队队长,苏·沃特林。不足之处还请您多指教。”
“没听过的部门啊……好,回去以后我会和阿里安娜谈谈,从我这里也额外支一笔钱给你们。我不清楚你们的内情,如果足够的话这位兄弟就不用再拼命了。”
“阿里安娜……是指哪位?是无名先生的其他代号吗?”
“我们老板的名字啊,你不知道吗?VAND的。”
“VAND?”
“你们不是VAND委托来接我的吗?”
“您……不是阿刻戎的波斯猫女士吗?”
戴尔顿回看自己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虽然自认为什么离谱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但被称为“女士”大概确实是第一次。他调动全身神经元穷举记忆,也没能整理出对于现状的合理解释。
震惊与疑惑交织着穿过他的喉咙,在口腔内汇集成人类最原始的语气词之一。
“哈——?!”
“……诶?”
距离人类的梦想破灭,已有 179 年 4 月 5 日 13 时 35 分。
风滚草走过山坡,山坡上处处是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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